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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一番话说完,张佩珍端起桌上已经凉透了的茶水,轻轻抿了一口。

  杨国琼听得目瞪口呆,好半天才反应过来。

  她气得一跺脚,胸口剧烈地起伏着。

  “她们……她们怎么能这么想?!”

  “真当全天下的人,都跟她们一样,心窝子是黑的,肠子是烂的?!”

  “妈!”她一把抓住张佩珍的胳膊,眼睛里满是委屈和愤怒。

  “你才不是那样的人!你绝对不是!”

  女儿语气里的那份笃定和信赖,像是一根滚烫的针,轻轻扎进了张佩珍的心里。

  不疼,却泛起一阵密密麻麻的酸楚。

  张佩珍只是笑了笑,没再说话。

  上辈子……

  她可不就是那样的人么。

  为了给儿子们攒钱盖房娶媳妇,她把女儿的彩礼看得比天还大,把女儿的幸福踩在脚底下。

  那副丑恶的嘴脸,和她刚才嘴里描述的那些婆娘,又有什么区别?

  想到这里,一阵尖锐的愧疚像是潮水般涌了上来,几乎要将她淹没。

  但好在……

  好在,老天爷还肯给她一次重来的机会。

  她还有机会,把亏欠了女儿的一切,一点一点,加倍地补偿回来。

  就在这时,院子里传来“哐当”一声响,打断了张佩珍的思绪。

  紧接着,杨国勇壮硕的身影掀开门帘,带着一身的猪食味儿和汗味儿闯了进来。

  他脸上挂着乐呵呵的傻笑,粗声大气地嚷嚷着。

  “妈!我喂完猪回来了!”

  他用袖子擦了把额头上的汗,献宝似的说:“你猜怎么着?那两头猪崽子又长了一大圈!吃得可欢实了!”

  张佩珍看微微颔首,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:“嗯,长得快是好事。”

  “等再养养,膘肥体壮了,就拉到镇上的配种站去配个种。”

  “开春暖和了,咱们家就能添上一窝小猪崽了。”

  杨国勇一听,眼睛更亮了,咧着嘴一个劲儿地傻笑。

  张佩珍心里却在飞快地盘算着另一笔账。

  当初买这两头猪,本就是为了给手里的钱,找一个名正言顺的出处。

  毕竟,对外她只说那根老山参卖了一千多块。

  可这段时间,又是给两个女儿家盖了两套崭新的青砖大瓦房,又是给杨国琼盘店面、进货、请师傅……

  桩桩件件,花的钱都跟流水似的。

  就算那一千多块是金子做的,也经不住这么花啊。

  等到这猪生了崽,一窝一窝地卖出去,她再从空间里拿出钱来,就没人会怀疑了。

  这日子,总得过得让人挑不出错处来才行。

  杨国勇的傻乐和对未来的憧憬,像一阵干净的风,吹散了张佩珍心头最后那点阴霾。

  她含笑看着儿子,心里那盘账,却算得比谁都清楚。

  这日子,要过好,更要过得让人闭嘴。

  就这么又过了几天。

  九月里一个秋高气爽的好日子,琼花饭店门口,噼里啪啦的鞭炮声炸响了半条街。

  红色的炮仗纸屑铺了满地,像是铺开了一张喜庆的红毯。

  “琼花饭店”四个烫金大字,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。

  张佩珍站在门口,看着里里外外攒动的人头,嘴角噙着一抹淡定从容的笑意。

  饭店后厨,才是真正的战场。

  掌勺的大师傅姓何,是以前国营饭店里退下来的老师傅,一手鲁菜做得出神入化。

  当初国营饭店改革,老师傅瞧着里面的门道心烦,索性把铁饭碗让给了自己儿子,自个儿回家拎着鸟笼子养老去了。

  张佩珍是三顾茅庐,硬生生拿诚意和一份谁也拒绝不了的高薪,才把这位何师傅给请出了山。

  此刻,何师傅正颠着大勺,火苗“呼”地一下蹿起半人高,锅里的肉片裹着酱汁,瞬间爆发出浓郁的香气。

  “红星!三号桌的溜肉段好了!赶紧的!”

  何师傅嗓门洪亮,中气十足。

  “得嘞,师傅!”

  张佩珍的大外甥张红星,胸口别着个小本本,麻利地端起盘子,脚步生风地穿过拥挤的过道。

  张红星几个弟媳妇儿都来做服务员了,就只有他媳妇儿没来。

  倒不是张佩珍小气,毕竟张红星是负责店里采购的,这夫妻俩都在店里,总归是有些不好。

  王秀莲和刘翠翠今天也来帮忙了,此刻正卷着袖子在后院水井边上,吭哧吭哧地洗着堆成小山的碗碟。

  “我说大嫂,佩珍这脑子是咋长的?这又是打折又是办卡的,城里人都没她会捣鼓!”

  刘翠翠一边刷着碗,一边压低了声音跟王秀莲嘀咕。

  王秀莲手上的动作没停,脸上却满是与有荣焉的笑。

  “咱这小姑子,从小就有主意。她这是要把饭店往大了开呢!”

  前堂里,杨国勇更是个实在人,哪里缺人手就往哪里钻。

  “姐!五号桌客人走了!我来收!”

  他拿着抹布,嗓门比何师傅还大,引得客人们一阵哄笑。

  而整个饭店最核心的地方,那个崭新的木质柜台后面,杨国琼捏着笔杆子的手心都在冒汗。

  她就念到小学,这么多数,这么多人,让她脑子嗡嗡作响。

  一个穿着的确良衬衫的中年男人,指着墙上用红纸写的告示,好奇地问。

  “闺女,你们这墙上写的啥会员卡、存钱送钱的,是啥意思?”

  杨国琼心里一慌,下意识地朝不远处的张佩珍看去。

  张佩珍没有说话,只是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。

  杨国琼深吸一口气,想起了这几天她妈掰开了揉碎了教给她的那些话。

  她的声音还有些发颤,但吐字却很清晰。

  “大叔,是这样的。您在我们店里办张会员卡,以后来吃饭,所有的菜都能打九折。”

  “要是您往卡里存钱,比如存二十块,我们店里就再送您两块钱,您卡里就有二十二块钱可以花!”

  中年男人听得眼睛一亮。

  “哎哟,还有这好事儿?存钱还给添钱?”

  “那敢情好!给我办一张!先存三十块!”

  杨国琼手忙脚乱地在本子上记下账,又递过去一张印着烫金小花的卡片,心口怦怦直跳。

  这是她凭自己本事,做成的第一笔“大生意”。

  开张前三天,全场八折!

  这个消息像长了翅膀,引来了十里八乡的乡亲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