雨幕笼罩着河南府通往主战场的官道,昔日夯实的黄土路面早已变成一片泥泞的沼泽。

  一支由二十多辆牛车组成的黑袍军运输队,正在艰难前行。

  车轮深深陷入泥淖,驾车的牛喘着粗气,每一步都异常吃力。

  几十名黑袍军后勤辅兵,浑身沾满泥浆,喊着号子,奋力推着车辆,他们的蓑衣和斗笠在暴雨中形同虚设,每个人里外都湿透了。

  车队上覆盖着厚厚的油布,捆扎得十分严实,但依然能隐约闻到一股刺鼻的硫磺味和硝石特有的气息。

  这是从前线急需的火药原料。

  一个年轻的少年将士,脸上稚气未脱,一边用肩膀顶住车辕,一边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和汗水,气喘吁吁地对身边一位面容沉稳、年纪稍长的汉子开口。

  “王排长,这鬼天气......路太难走了!咱们运的这点硫磺硝石,够前面大军用吗?听说朝廷人马海了去了,咱们......咱们的物资会不会接济不上?”

  被称作王排长的汉子,是这支运输队的头儿。

  他咬紧牙关,奋力推了一把车轮,车子晃动着前移了几分,才喘着气乐了。

  “二狗子,把心放肚子里!咱们这点儿,只是九牛一毛!”

  他环顾四周在泥泞中挣扎的弟兄们,提高声音,既是对二狗子说,也是给大家鼓劲。

  “你以为就咱们这一队在忙活?告诉你,阎大人早就安排好了!光是俺知道的,从江南走水路的船队,装着满满的粮食和药材,正顶着风浪往这边赶!从山西那边过来的车队,驮着上好的晋铁和煤,走太行陉道,那路比这儿还险!东南沿海那边,周家、海商们,也在想方设法运硫磺和**过来!”

  王排长脸上露出自豪的神色。

  “一天!就咱们河南府大营,一天就能收进去多少粮秣、多少火药材料,你想象不到!阎大人和白龟先生他们,心里有本大账!咱们现在辛苦点,把东西按时送到前线,就是对袍泽们最大的支持!等打赢了这一仗,天下太平了,咱们这些出过力的,日子才能更好!”

  他的话像是一股暖流,驱散了些许寒意和疲惫。

  士兵们纷纷点头,眼神更加坚定,继续呼喊着号子,更加卖力地推车前行。

  泥泞的道路上,这支小小的运输队,如同血管中的涓涓细流,汇聚向主战场,支撑着黑袍军的战争机器。

  同一时间,河南府黑袍军帅帐内,气氛凝重而专注。

  阎赴、张居正、赵渀、张炼等核心人物均在,阎赴还特意召见了负责商务与外联的商曹主事阎玄。

  巨大的舆图上,代表敌我双方兵力的标识密密麻麻,在河南府核心区域形成了僵持的对峙态势。

  赵渀指着地图,沉声开口。

  “大人,眼下态势胶着。胡宗宪学乖了,不再盲目猛冲,而是依托兵力优势,步步为营,与我军打起了消耗战。朝廷此番为了剿灭我等,也算是下了血本,各地粮饷物资供应比以往顺畅不少,那些喝兵血、吃空饷的暂时收敛了爪牙。如此僵持下去,于我军不利,毕竟我军兵力处于绝对劣势。”

  张居正同样面色肃然,缓缓点头。

  “赵旅帅所言极是,我军将士再是精锐,火器再是犀利,亦无法正面强行撕开数十万大军的防线,目前凭借火器防潮的优势,尚能在雨中维持均势,甚至略占上风,但若天气放晴,或朝廷后勤彻底畅通,长期消耗,我军必陷困境,眼下......似乎只能等待战机。”

  阎赴一直沉默地听着,目光深邃地扫过地图上的每一条河流、每一条道路。

  此时,他缓缓开口,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。

  “等待战机,不如创造战机,既然无法在短期内增强我军战力,那便设法削弱敌军,自古用兵,粮草为重,若明军粮道不靖,后勤吃紧,二十万大军的肚子,就是他们最大的破绽!”

  张居正眼神一亮。

  “大人之意是......断其粮道?可我军主力被牵制于此,难以分兵长途奔袭......”

  阎赴嘴角泛起一丝冷峻的笑意,目光转向一旁的阎玄。

  “未必需要我军出动一兵一卒,白龟,你忘了我们的‘朋友’了?”

  阎玄立刻会意,上前一步。

  阎赴对他说道。

  “若朝廷从东南调集的粮草,在漕运途中‘恰巧’遇到水匪猖獗,耽搁时日,若从山西征发的民夫粮队,在太行山路‘意外’遭遇山贼劫掠;若山东境内通往河南的官道桥梁,因‘年久失修’或‘暴雨冲毁’而中断数日......明军大营的存粮,还能支撑多久?”

  张居正闻言回过神来,笑着点头。

  “不错!此计甚妙!东南海商周家,晋中乔家、常家,山东王家的部分支系,虽未明面造反,但基本投资都在咱们黑袍军,暗中与黑袍军的商贸往来,利益攸关,他们在其地经营日久,树大根深,让粮队‘意外’迟滞几日,或‘不幸’遭劫,并非难事,只需让其知晓,若黑袍军败亡,朝廷下一个清算的,便是这些‘资敌’的富商巨贾!”

  阎赴点头,对阎玄下令。

  “阎玄,你即刻秘密出发,持我手令,分别联络东南周家、山西乔家常家、山东王家等,不必言明,只需点出利害,黑袍军存,则商路通,大家发财,起势之后他们才有饼可分,黑袍军亡,则兔死狗烹,让他们......‘酌情’**。记住,要做得干净,像是天灾人祸,与我等无干。”

  “属下明白!定不辱命!”

  阎玄肃然领命。